【譯文】有的人既想權(quán)傾天下,又想富可敵國,可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但是如果一旦要他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這些時,即使是多么愚蠢的人也不干了。由此看來,生命比權(quán)和錢都重要。
有大智慧的人在物質(zhì)生活方面反而很簡單,吃能夠果腹,穿能夠蔽體,除了能夠滿足生命的基本需要,別無他求。對于他們來說,無天下也不會因此使自己的性情有什么改變,有天下也不會因此使自己內(nèi)心的和氣有絲毫喪失。有天下沒有天下,對他們的本性來說沒有什么區(qū)別。
打個比方說,眼下,給你天下最大的一個糧倉和一條大河,餓了吃,渴了喝,你一頓也不過是一碗飯,一瓢水,對于這糧倉和大河來說也不會因此而竭盡。你也不會因為有了糧倉和大河而變得比以前能吃又能喝,這與普通人家有個糧囤,有口井有什么區(qū)別?
人過怒了就會破壞陰氣,過喜了就會損害陽氣,過憂了就會內(nèi)臟崩壞,過恐了就會使人狂躁,想要避免這些疾患,最好的方法還是要保持內(nèi)心的清凈與平和。你想要眼明就別整天看了電視又看電腦讓眼睛不得歇,想要耳聰就不要整天在嘈雜的地方讓耳朵不下班,心里面也別心事重重,思慮不斷,患得患失無休無止。而要讓精神返歸清凈的本真,與自然合為一體。人的生命就像一根蠟燭,火苗要燃得平靜才能終其天年,你又是猛扇又是拔芯子讓火頭燒得過旺,亮是亮了,可是點不了多長時候,也就油盡燈滅提前謝幕了。 如今那些在野外做徭役的人,他們頭頂驕陽,揮汗如雨,喘息薄喉,這個時候,如果讓他們在樹蔭下小憩一會兒就會心滿意足,而這又怎么能與在安裝有中央空調(diào)的屋里休息相比。身患重病的人,被病痛折磨得整夜不能入眠,在這個時候,能夠睡一小會兒,則他的親人們會十分高興。而這又怎能夠與整夜安然入眠給親人們帶來的快樂相提并論。
因此說,對于知道了宇宙大道理的人,是無法用生死來脅迫他的;對于知道了生命真諦的人,是無法用富貴引誘他的;知道尚未降生時快樂的人,是不懼怕死亡的;知道許由比虞舜高貴的人,也就不會貪求什么富貴。立起一面墻,還不如讓其倒下,何況不去筑墻?水結(jié)成冰,不如其消融了,又況不為冰乎?萬物從無到有,從有到無,始終無端,不知道起點在哪里。人的內(nèi)心不與神明相通,就不可能沒有好憎?沒有邊界的世界是最大的,清凈無為的內(nèi)心世界是高貴的,能知宇宙之大,人心之微的人,還有什么能夠阻止他?
【原文】尊勢厚利,人之所貪也。使之左據(jù)天下圖,而右手刎其喉,愚夫不為。由此觀之,生尊于天下也。圣人食足以接氣,衣足以蓋形,適情不求余,無天下不虧其性,有天下不羨其和,有天下無天下一實也。今贛人敖倉,予人河水,饑而餐之,渴而飲之,其入腹者,不過簞食瓢漿,則身飽而敖倉不為之減也,腹?jié)M面河水不為之竭也。有之不加飽,無之不為之饑,與守其篅、有其井一實也。人大怒破陰,大喜墜陽;大憂內(nèi)崩,大怖生狂。除穢去累,莫若未始出其宗,乃為大通。清目而不以視,靜耳而不以聽;鉗口而不以言,委心而不以慮;棄聰明而反太素,休精神而棄知故;覺而若眛,以生而若死;終則反本未生之時,而與化為一體。死之與生一體也。
今夫繇者,揭䦆臿,負(fù)籠土,鹽汗交流,喘息薄喉,當(dāng)此之時,得茠越下,則脫然而喜矣。巖穴之間,非直越下之休也。病疵瘕者,捧心抑腹,膝上叩頭,蜷跼而諦,通夕不寐,當(dāng)此之時,噲然得臥,則親戚兄弟歡然而喜,夫修夜之寧,非直一噲之樂也。故知宇宙之大,則不可劫以死生;知養(yǎng)生之和,則不可縣以天下;知未生之樂,則不可畏以死;知許由之貴于舜,則不貪物。墻之立不若其偃也,又況不為墻乎?冰之凝不若其釋也,又況不為冰乎?自無蹠有,自有蹠無;終始無端,莫知其所萌;非通于外內(nèi),孰能無好憎?無外之外,至大也;無內(nèi)之內(nèi),至貴也。能知大貴,何往而不遂?
(《淮南子·精神訓(xùn)》片段標(biāo)題為譯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