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的焦點是國家藥監(jiān)局注冊司在對復方
三黃膠囊臨床試驗病例血樣進行抽查時，發(fā)現血樣中含有最常用的抗艾西藥
拉米夫定成分。
臨近12月1日世界防治
艾滋病日，一樁圍繞著治艾新藥的官司再次把中藥治療艾滋病的爭端推上了風口浪尖。昆明淼森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在10月底向北京中院起訴，狀告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槍斃”其治療艾滋病中藥“復方三黃膠囊”的決定不當，要求藥監(jiān)局重新審理其注冊。
“陳大剛（復方三黃膠囊的發(fā)明人)接受了太多采訪，嗓子已經啞了”。這是本刊記者第一次致電淼森生物總經理李曉暉得到的回復。
陳大剛喊破嗓子解釋的是，復方三黃膠囊——云南第一個完成臨床試驗的治療艾滋病的中藥新藥——有足夠的療效，本來該被批準。
爭議的焦點是國家藥監(jiān)局注冊司在對復方三黃膠囊臨床試驗病例血樣進行抽查時，發(fā)現血樣中含有最常用的抗艾西藥拉米夫定成分。
藥監(jiān)局據此認為，不能證明臨床試驗結果中病人的HIV的載毒量下降和免疫力上升的指標是復方三黃膠囊的表現，對該藥的注冊申請予以否決。
淼森生物則稱這一決定可能讓它8年的艱辛和上億元的投資打了水漂。
抗艾中藥
淼森公司提供的資料顯示，復方三黃膠囊系陳大剛為主提供的處方，主要由
黃芩、
黃柏、
蒲公英、
白花蛇舌草、
白頭翁、黃蓖、
柴胡、
防風、
兔絲子及
甘草等組成。中國醫(yī)學科學院醫(yī)藥生物科技研究所陳鴻珊等對復方三黃膠囊的研究表明，它在體外對HIV逆轉錄酶和整合酶這兩種艾滋病病毒用來自我復制的工具有一定抑制作用。
淼森公司為本刊提供了蓋有醫(yī)科院醫(yī)藥生物科技研究所科技開發(fā)處公章的陳鴻珊報告。其中指出復方三黃膠囊在體外有一定抑制作用。88歲的陳鴻珊沒有在醫(yī)學刊物上發(fā)表這一研究，不過由參與復方三黃膠囊課題組的云南師范大學及其陳大剛等發(fā)表在《山東中醫(yī)雜志》上的一篇論文證實了這種體外抑制作用，但復方三黃膠囊在提高艾滋病患者免疫方面的作用更大。
2005年12月，復方三黃膠囊開始在佑安醫(yī)院、解放軍302醫(yī)院等6家醫(yī)院進行臨床試驗和統(tǒng)計、檢測工作，共對198個病例進行了為期一年多試驗。所有受試者在臨床試驗期間，沒有服用過任何抗逆轉錄病毒的西藥。淼森公司指出，治療組患者體內標明免疫力水平的CD4細胞明顯上升，而患者病毒載量則出現下降，這兩項指標與對照組形成了顯著對比。
復方三黃膠囊的臨床試驗報告還沒有發(fā)表，不過該公司在提供給本刊的小樣本量的臨床預研究資料中稱，整個臨床試驗期間未見明顯不良反應；照美國疾病控制中心（CDC)和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IH)確立的艾滋病患者CD4細胞比用藥前增加30%或者病毒載量下降5倍以上兩者擇一的標準，復方三黃膠囊可以被證明抗艾有效。當然，這一結論只是建立在上述13名病例的基礎上。
拉米夫定迷局
在今年9月國家藥監(jiān)局審評二部對復方三黃膠囊的現場核查中，發(fā)現所抽查的37例有效血樣中全部含有拉米夫定及
咖啡因等西藥成分。
拉米夫定是國際公認抗病毒藥物，對艾滋病有明確的療效。
10月13日，昆明淼森正式收到國家藥監(jiān)局的《審批意見通知件》，通知以“臨床試驗中部分受試者違反試驗方案服用了抗艾滋病病毒化學藥品，因此該試驗結果不能說明受試藥物復方三黃膠囊的療效”為由，決定“不批準本品種的注冊申請�！�
對于這個決定，淼森強烈質疑。陳大剛稱，除了藥監(jiān)局的抽檢外，另兩家受臨床醫(yī)院委托的測試單位也測試了37例有效病例血樣，卻沒有一例含有拉米夫定成分。“我現在不能說誰對誰錯，但是面對這樣大的測試系統(tǒng)誤差，對（藥監(jiān)局抽查)復核結論進行“再復核”誰能說沒有必要？”陳大剛說。
淼森公司的財務總監(jiān)肖玉林則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暗指可能有人做了手腳�！艾F在全國共有9家進入臨床試驗階段，我們拿到批文后，其他企業(yè)產品必然會受到影響。”
不過，在該文見報的第二天，肖玉林就在淼森公司網站上發(fā)表聲明，說上述觀點僅僅是她個人氣憤之余的看法，不代表公司。
國家藥監(jiān)局宣傳處一位官員在接受本刊記者電話問詢時拒絕發(fā)表觀點，聲明企業(yè)有權維護自己的利益。
中藥治艾爭端
陳大剛說：“導致復方三黃膠囊新藥注冊‘不批準’的另一原因，據我了解，是一些同志在觀念上還對中醫(yī)藥持懷疑態(tài)度，認為中醫(yī)中藥沒有采用嚴格的科學實證方法和統(tǒng)計方法，因而缺乏嚴格的科學性和結果的可信度�！�
他表示，復方三黃膠囊嚴格遵循了現代醫(yī)學科學的研究方法。對毒理學、藥效學的研究，均是在有資質的國家級和省級重點實驗室用現代科學的實驗方法完成，以后的臨床試驗設計、過程、統(tǒng)計方法和療效評價體系都是按西醫(yī)方法（GCP標準)、主要在西醫(yī)醫(yī)院由西醫(yī)專家、醫(yī)生完成，一切都是靠試驗數據說話。
然而陳大剛承認，由于資金問題，在臨床試驗中，并沒有在病人體內進行抑制逆轉求酶和整合酶的研究。
中醫(yī)科學院研究員危劍安指出，雖然中藥并不能做到提煉出能抑制艾滋病毒的單一分子，但是現代分析技術已經可以定量和定性地觀察到中藥對艾滋病毒的治療結果。
危劍安長期從事中藥治療艾滋病的研究。他所在的廣安門醫(yī)院也參與了多個中藥治艾的臨床試驗�！爸委煱滩∮泻芏鄺l道路，我們不能只在一條路上走”。
但是中國中醫(yī)科學院臨床基礎醫(yī)學研究所教授呂愛平對此并不完全認同。他認為，雖然可以有一些數據表明中藥抑制艾滋病毒逆轉錄酶作用，但是中藥試驗可重復性差，還需要仔細的研究。
這也正是大多數中藥研究的論文無法發(fā)表的原因。
在此前接受本刊記者采訪的時候，雞尾酒療法的發(fā)明人、美國洛克菲勒大學艾倫·戴蒙德艾滋病研究中心何大一也曾評論，中藥治療艾滋病，一定要拿出明確的數據來。
針對復方三黃膠囊在臨床中單獨用藥而不是與抗逆轉錄病毒的西藥共
同使用，呂愛平也指出，在現在，試圖取代西藥治療艾滋病是不現實的。
“基本的情況是，現在我們對艾滋病、結核病等治病機理已經非常清楚，這也正是同樣有比較清楚機理的西藥的優(yōu)勢�！眳螑燮礁嬖V本刊記者。
他認為，中藥治療艾滋應該著眼于補充西藥的不足，比如，在艾滋病毒攜帶者體內的病毒載量沒有達到一定程度前，是不能使用雞尾酒療法的。同樣，在一些缺醫(yī)少藥的農村，也有些患者拿不到西藥。在這個時候，就要拿中藥來嘗試一下了。
國內另一家開發(fā)治艾中藥企業(yè)的負責人在匿名狀態(tài)下對本刊記者說，中藥還不可能取代抗逆轉錄病毒藥物。中藥可以在使用抗逆轉錄病毒藥物之前服用，也能輔助西藥，提高免疫力，改善艾滋病患者的生活質量。
目前，國內有幾十家藥廠在開發(fā)治療艾滋病的中藥。不過，迄今為止，只有香港上市公司金衛(wèi)醫(yī)療擁有的唐草片被批準。
－－－－－－－－－－－期待……
－－－－－－－－－－－中藥治療艾滋應該著眼于補充西藥的不足，在一些缺醫(yī)少藥的農村，也有些患者拿不到西藥。在這個時候，可以考慮拿中藥來嘗試一下
-記者 王莉萍 實習記者 袁玥
昆明淼森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網站和該公司在新浪的博客已經有一個月沒有什么內容更新了，這與2008年10月底的訪客如潮形成了鮮明對照。
該公司2008年10月底向北京中院起訴，狀告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槍斃”其治療艾滋病中藥“復方三黃膠囊”的決定不當，要求藥監(jiān)局重新審理其注冊。時間過去了兩個月，案子仍然沒有開庭，公司方面透露也沒有什么進展。
淼森認為，復方三黃膠囊——云南第一個完成臨床試驗的治療艾滋病的中藥新藥——有足夠的療效，本來該被批準。但是國家藥監(jiān)局注冊司在對復方三黃膠囊臨床試驗病例血樣進行抽查時，發(fā)現血樣中含有最常用的抗艾西藥拉米夫定成分。
藥監(jiān)局據此認為，不能證明臨床試驗結果中病人HIV載毒量下降和免疫力上升的指標是復方三黃膠囊的表現，對該藥的注冊申請予以否決。
復方三黃試驗
淼森公司提供的資料顯示，復方三黃膠囊系該公司的藥物研發(fā)人陳大剛為主提供的處方，主要由黃芩、黃柏、蒲公英、
白花蛇舌草、白頭翁、黃蓖、柴胡、防風、兔絲子及甘草等組成。中國醫(yī)學科學院醫(yī)藥生物技術研究所陳鴻珊等對復方三黃膠囊的研究表明，它在體外對HIV逆轉錄酶和整合酶這兩種艾滋病病毒用來自我復制的工具有一定抑制作用。
88歲的陳鴻珊沒有在醫(yī)學刊物上發(fā)表這一研究。而陳大剛和云南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
姜海
鷗等人則于2005年8月在《山東中醫(yī)雜志》上發(fā)表過一篇論文稱，針對淼森生物提供的復方三黃散膠囊樣品進行了體外抗艾滋病病毒實驗，結果顯示“復方三黃散在抑制病毒方面雖有一定作用，但在提高艾滋病患者免疫方面的作用更大”[1]。
2005年12月，復方三黃膠囊開始對198個病例進行了臨床試驗。淼森公司總經理李曉暉給《科學新聞》提供的資料稱，按照美國疾病控制中心(CDC)和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IH)確立的艾滋病患者CD4細胞比用藥前增加30%或者病毒載量下降5倍以上兩者擇一的標準，復方三黃膠囊可以被證明抗艾有效。不過，該公司的臨床試驗報告并沒有發(fā)表。
讓李曉暉泄氣的是，在2008年9月國家藥監(jiān)局審評二部對復方三黃膠囊的現場核查中，發(fā)現所抽查的37例有效血樣中全部含有拉米夫定。拉米夫定是國際公認抗病毒藥物，對艾滋病有明確的療效。國家藥監(jiān)局據此沒有批準該品種的注冊申請。
中藥治艾爭端
對于這個決定，淼森強烈質疑。陳大剛稱，所有受試者在臨床試驗期間，沒有服用過任何抗逆轉錄病毒的西藥。除了藥監(jiān)局的抽檢外，另兩家受臨床醫(yī)院委托的測試單位也測試了37例有效病例血樣，卻沒有1例含有拉米夫定成分。
國家藥監(jiān)局宣傳處一位官員在接到《科學新聞》記者電話時拒絕了采訪要求，只是提到企業(yè)有權維護自己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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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剛說，“導致復方三黃膠囊新藥注冊‘不批準’的另一原因，據我了解，是一些同志在觀念上還對中醫(yī)藥持懷疑態(tài)度，認為中醫(yī)中藥沒有采用嚴格的科學實證方法和統(tǒng)計方法，因而缺乏嚴格的科學性和結果的可信度。”
他表示，復方三黃膠囊嚴格遵循了現代醫(yī)學科學的研究方法。對毒理學、藥效學的研究，均是在有資質的國家級和省級重點實驗室用現代科學的實驗方法完成，以后的臨床試驗設計、過程、統(tǒng)計方法和療效評價體系都是按西醫(yī)方法(GCP標準)、主要在西醫(yī)醫(yī)院由西醫(yī)專家、醫(yī)生完成，一切都是靠試驗數據說話。
然而陳大剛承認，由于資金問題，在臨床試驗中，并沒有在病人體內進行抑制逆轉錄酶和整合酶的研究。
中醫(yī)科學院研究員危劍安指出，雖然中藥并不能做到提煉出能抑制艾滋病病毒的單一分子，但是現代分析技術已經可以定量和定性地觀察到中藥對艾滋病病毒的治療結果。
但是中國中醫(yī)科學院臨床基礎醫(yī)學研究所教授呂愛平認為，雖然有數據初步表明某些中藥可能具有抑制艾滋病病毒逆轉錄酶作用，但考慮到很多中藥試驗的可重復性差，還需要仔細研究。
在此前接受《科學新聞》記者采訪時，雞尾酒療法的發(fā)明人、美國洛克菲勒大學艾倫·戴蒙德艾滋病研究中心何大一也曾評論，中藥治療艾滋病，一定要拿出明確的數據來�，F在文獻發(fā)表的數據非常缺乏。
針對復方三黃膠囊在臨床中單獨用藥而不是與抗逆轉錄病毒的西藥共同使用，呂愛平也指出，在現在，試圖取代西藥治療艾滋病是不現實的。
“基本的情況是，現在我們對艾滋病、結核病等致病機理已經非常清楚，這也正是同樣有比較清楚機理的西藥的優(yōu)勢�！眳螑燮秸f。
機遇PK風險
迄今為止，只有香港金衛(wèi)醫(yī)療控股的北京琦杰源公司開發(fā)的唐草片，在2004年被國家藥監(jiān)局批準為國家三類新藥。此外，泰國在2004年批準了由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開發(fā)的治療艾滋病的中藥SH，但是該藥在中國一直沒有獲得批準。
不過，國內仍然有幾十家藥廠在開發(fā)治療艾滋病的中藥，其中成都恩威藥業(yè)開發(fā)的一種治艾中藥已經進入了臨床三期。由于開發(fā)成本遠遠低于研發(fā)抑制艾滋病病毒的新型化合物，市場前景看好。
盡管治艾中藥獲批進展緩慢，但是政府的支持力度一直有增無減。在2008年9月啟動的國家科技重大專項“艾滋病和
病毒性肝炎等重大傳染病防治”第二批課題中，就包含了設立3個重大傳染病中醫(yī)證候生物學研究平臺研究課題，每個課題經費可達1200萬元；這批課題還將設立2個中醫(yī)藥治療艾滋病基地，每個資助經費1200萬元；此外，1個研究經費達3400萬元的中醫(yī)臨床科研一體化技術平臺研究課題，也有望包括治療艾滋病的內容。
關于草藥抑制艾滋病病毒的研究也經常見于各種期刊中。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Steven Russell Fauce等最近就在《免疫學雜志》報道，
黃芪提取物可以有效提高人體抗艾滋病病毒的CD8細胞的功能[2]。
然而，圍繞著中藥抗艾的問題也層出不窮。在谷歌上檢索“中藥+艾滋病”，諸多尚未被批準的治艾中藥，已經在網站上銷售。筆者也了解到，在河南農村等艾滋病比較嚴重的地區(qū)，由于國家免費提供的治療艾滋病的西藥副作用嚴重，很多企業(yè)借機在艾滋病患者中大力推廣中藥。
國內一家開發(fā)治艾中藥企業(yè)的負責人在匿名狀態(tài)下對《科學新聞》記者說，中藥還不可能取代抗逆轉錄病毒藥物。但是它能輔助西藥，提高免疫力，降低西藥的副作用，改善艾滋病患者的生活質量。
但是呂愛平指出，減少西藥副作用這一點尚不能成為發(fā)展抗艾中藥的主要理由，因為“盡管西藥的副作用明顯，但是我們尚不能明確地知道(抗艾)中藥是否也有副作用”。
他認為，中藥治療艾滋病應該著眼于補充西藥的不足，比如，在艾滋病病毒攜帶者體內的病毒載量達到一定程度前，是不能使用雞尾酒療法的。同樣，在一些缺醫(yī)少藥的農村，也有些患者拿不到西藥。在這個時候，可以考慮拿中藥來嘗試一下。
參考文獻：
[1]山東中醫(yī)雜志, 2005, 24, 495-498
[2]The Journal of Immunology, 2008, 181, 7400-7406
來源：《科學新聞》雜志
